《战火中的青春》：从小说到电影

　　1955年1月，著名的一江山岛战役胜利结束。我父亲陆柱国从前线返回北京，激情满怀地完成了《踏平东海万顷浪》的初稿。其中第四章描写了英雄排排长雷振林和花木兰式女英雄高山的传奇故事，后这一章被单独冠名为《战火中的青春》发表在《人民文学》上。长春电影制片厂的王炎导演看到后，将小说成功的搬上银幕，影片与《五朵金花》《青春之歌》等片一起成为国庆十周年献礼片。
　　在海军采访偶遇“雷振林”
　　我父亲是从军之后才开始写作的，身边无数舍生忘死的英雄官兵是他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他是在炮火中成长起来的作家。《解放军文艺》创刊后，父亲一直担任小说散文组副组长的工作（组长空缺），这期间他没有中断过写作。仅抗美援朝战争时期，他就两赴朝鲜，创作多篇作品。第二次赴朝正逢上甘岭战役打响，他在团指挥所，亲眼目睹美国鬼子的炮弹在阵地上掀起阵阵烟尘，目睹往坑道送水的勇士从容赴死。志愿军将士的英雄事迹激励着他，就在朝鲜前线他完成了中篇小说《上甘岭》。小说出版后社会影响巨大，并多次再版。
　　直到1954年，父亲终于卸下繁重的编辑工作，重新专心从事小说创作。根据当时的形势，父亲决定去海军部队采访。一位海军创作员得知后，特地送给父亲一套海军服。父亲带着供给关系来到舟山基地，准备长期生活。一到基地就赶上鱼雷快艇编队的实战演习，父亲雄赳赳地登上指挥舰南昌号，这是他第一次随军舰出海。想不到的是，他虽然穿上了海军服，却不具备水兵的素质。军舰一出港他就严重晕船，整个演习过程中，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躺在甲板上无法行动，而且一直在吐，连苦胆汁都吐出来了。直到演习结束，军舰返航进港，他才恢复正常。
　　大家劝父亲下舰，当时的舰长聂聚奎说你需要采访谁就让谁下来和你谈。但父亲不肯，他认为如果就这样下去简直是临阵脱逃，那是军人的奇耻大辱。他坚持留下，甚至把供给关系也落在军舰上。以后每当出海他就坐在主桅下面，渐渐地连海上8级风都能抗，有时候水兵吐了他都不会吐。就这样，父亲在舰上一连住了四个月，和水兵们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那年11月，31快艇大队打沉了太平号。父亲去艇上采访了几天，了解官兵的战斗经历。某日，两名海军军官来艇上串门儿。一位是一分队队长兼101快艇艇长高东亚，一位是102艇长张逸民。从此，这两个人和我父亲结下了特殊的缘分。高东亚就是雷振林的原型，张逸民则是父亲另一部影片《海鹰》中的人物原型。
　　父亲曾在一篇文章中回忆初见高东亚的印象：“此人个头不高，但很粗壮，赤红脸，卧蚕眉，目光犀利且闪烁着几分傲气，有一点日本‘武士道’的味道。他的名字选用了‘大东亚共荣圈’里一个词儿，使我颇为不解。”可见，起初父亲对他并没有很欣赏的感觉。但高东亚不然，当听说面前这个穿着海军军服的人就是《上甘岭》的作者时，却很兴奋。他当即背诵道：
　　“开始下雪了。1952年的冬天来到了。
　　这个使敌人头疼的、朝鲜战场上的第三个冬天！”
　　这是小说《上甘岭》的结尾，他竟然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这让父亲很是吃惊。而后，他又对父亲为了克服晕船竟在舰上住了四个月之久的行为大加赞赏。
　　两人走了之后，31快艇大队的人特别向父亲介绍了高东亚的种种事迹，诸如他当舰长第一次出海就出大事故，回来一撸到底，被降为水兵。他从水兵做起，又一步步升到舰长……
　　此时轮到父亲对他极为赞赏了，这个人太有个性了。父亲马上结束了对31快艇大队的采访，收拾行李追到高东亚的艇上。
　　那天晚上，高东亚与我父亲彻夜的聊，聊他13岁参加革命，一次又一次的传奇经历，他为党搞情报，上战场，多次负伤……就在那个晚上，父亲听到了他和“高山”的故事。他当“青年战斗排”排长时，竟遇到女扮男装的副排长，但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他们在部队频仍的征战与调动中失去了联系，最终没能走到一起。
　　父亲与高东亚结下深厚的友谊，他们朝夕相处半个月，这也为《战火中的青春》的创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父亲的背包被烈士的鲜血染红
　　那时的东海前线，一场大战爆发在即。身为部队作家，父亲必然要投身于战斗历程中，取得第一手素材。他回到了他熟悉的步兵部队，从登岛演习阶段就和战士们在一起。
　　战斗打响的那一天，父亲在团指挥所的登陆艇上。前面是主攻部队一营和二营，所有的舰艇都暴露在敌人的炮火射程之内，无法隐蔽，没有救生衣，只有勇往直前的将士。冒着敌人的炮火，登陆部队渐渐攻到岸边。父亲所乘登陆艇靠岸时，他看到向主峰奋勇冲杀的战士们的背影，也看到再也不能冲锋的烈士的遗体。战场上，枪炮声与喊杀声震耳欲聋。空中我军的强击机与战斗机连番俯冲时，发出的尖啸裂人心肺。父亲将随身携带的背包扔在海滩上，随部队一起行动。
　　经过激烈的战斗，我军占领了主峰阵地，继而占领了整个一江山岛。随即夺岛部队严阵以待，准备回击临近岛屿上敌人可能进行的反扑。但敌人并没有反扑，可靠情报表明，他们不打算夺回阵地，已经溃退了。
　　此时正在阵地上的父亲，怎么也没想到团长亲自上阵地来找他，告诉他部队将要换防，让父亲先随舰艇回去。因为准备打仗，这些日子他一直不可能接受采访，部队回去之后，他说父亲想怎么谈就怎么谈。随后团长不由分说一直把父亲送下主峰，送上返回的舰艇。
　　在海滩，父亲竟然又看到了他的背包，可此时的背包已经染成了红色。父亲拾起沾满烈士鲜血的背包登上舰艇。然而父亲从登上舰艇的那一刻起，就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船舱内全是一排排牺牲了的，烈士们的遗体。
　　一江山岛之战是我军建军以来惟一一次陆海空三军联合作战的战役，我军夺取一江山岛后，迫使周围大陈岛等多个岛屿的敌人退守无据，于是纷纷狼狈撤离，此次战役的胜利具有重大战略意义。从准备阶段直到战役结束父亲始终跟随部队，积累了扎实丰厚的创作素材，一个个生动鲜活的人物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