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意足坛大佬深度剖析意大利足球系统性问题

体坛周报驻意大利记者 沈天浩

“现在的意甲，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看球生涯中，你多少次说过，或听到过这样的话？实际上，意大利人也在思考自己的联赛应当何去何从：上个赛季，那不勒斯在积分榜上一骑绝尘，所有其他强队的联赛表现都是令人失望的。另一方面，三支球队杀入三场欧战决赛，似乎又给了意大利人一些信心。意大利足球的未来在哪里？听听决策者们怎么说。

在特伦托，《米兰体育报》成功组织起一场面对公众的峰会，嘉宾包括意大利足协、意甲联盟和联赛领头羊AC米兰的三位主席：格拉维纳、卡西尼、斯卡罗尼。除此以外，还有都灵和萨勒尼塔纳的一把手：卡伊罗和耶尔沃利诺，以及萨索洛总经理卡尔内瓦利。

新球场的意义

就在前几天，意大利刚刚与土耳其合力拿下2032年欧洲杯主办权，但这也意味着意大利只能分到5座主办球场，而不是10座。格拉维纳表示：“这是一项重要的成就。在欧足联层面，能够让两个国家联合举办这种级别的大赛并不容易。2026年，我们要确定下来最终的举办计划，还有三年时间。关于新球场，我们需要迈出步伐，理解前进的障碍在哪里。回到当下，进入2024年欧洲杯是极其重要的，斯帕莱蒂的工作热情和对细节的关注，让我印象深刻。”

说到球场，斯卡罗尼接过了话筒：“最近四五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谈论球场问题，也因此得到了“斯塔迪奥尼”（Stadioni）的绰号。最终，我们总算找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在A1高速公路和米兰环城高速之间。新球场的选址在圣多纳托，并不在米兰市区内，但行政层面上的米兰市域非常小，我本人也曾经在圣多纳托的办公室工作了很多年，新球场依然在米兰都市圈之中。”

“红鸟是球场建设的专家，而我们有义务去打造一座最美、最好的体育场，因为米兰人配得上。新球场能够容纳7万名观众，是因为我们最近两年在圣西罗，每场差不多都能坐7万人，即使是非焦点比赛也是如此。除此以外，新球场也可以承办其他的大型活动，我们不会将它建成一座商业中心，但会有一个以体育为中心的商业区，包括不止一个餐厅，以及一个酒店。我们希望将（球场所在的）圣弗朗切斯科区域打造得活力四射。”

“比起其他国家，我们的起步已经晚了20年。这座新球场能够让我们在欧洲范围内保持竞争力——这不仅仅针对米兰，而且适用于所有意大利俱乐部。我希望球队能够在2028-29赛季的开局阶段，来到新球场进行比赛。”

“我是2018年7月21日成为米兰主席的。那一天，米兰城遭遇暴风雨，而当时的米兰俱乐部也是风雨飘摇，当年的赤字达到2亿（注：2017-18赛季实际上亏损1.26亿）。对于一家足球俱乐部来说，面前总有两座大山需要跨越：一座是竞技成绩，一座是经济状况。这两座山总是连在一起的。”

“我们成功地跨越了这两座大山。当然，这不是我的功劳！竞技层面上，我们在欧战首先取得了一定的进步，随后进入了欧冠半决赛，在联赛成功夺冠，目前也排在第一……经济层面上，我们成功地将营收翻倍，将成本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2022-23赛季我们完成盈利，而且靠的不是出售球员的增益。因此，米兰的例子证明，足球世界里的可持续发展是可行的。”

对于前球员、现教练德罗西来说，新球场又意味着什么？罗马前队长谈到了职业生涯的一个老对手：“如你们所见，尤文图斯建成新球场之后，在主场保持了长时间的不败。新球场不仅从经济层面上很重要，在竞技层面同样如此：球员们在这里踢球会更高兴，找不到抱怨的理由，惟有全力以赴。”

中产者的烦恼

都灵主席卡伊罗已经执掌“公牛”长达18年，他的球队在2022财年录得680万欧元的赤字。卡尔内瓦利在萨索洛掌舵11年，这家小镇俱乐部的年营收已经突破1亿关口，2022财年取得130万欧元的盈利，这在意大利足坛相当不易。耶尔沃利诺是意甲最“年轻”的老板之一，他在2022年年初接过被洛蒂托抛弃的萨勒尼塔纳，至今已经为俱乐部花了超过3300万欧元。然而征战意甲并不容易，萨勒尼塔纳在去年亏损近1700万。

都灵和萨索洛算是意甲“中产阶级”的代表，尽管两家俱乐部的生存法则并不完全相同：都灵有大城市的庞大球迷群作为依托，而萨索洛更注重年轻才俊的增值出售。相比之下，萨勒尼塔纳处在意甲财富金字塔的中下层，尽管球队已经是连续第三年征战意甲，老板耶尔沃利诺依然有很多话要说：“当一个产业中的所有利益相关者都在亏损，只有中间人赚得盆满钵满，那说明整个系统出了问题。经纪人的角色是个很大的问题，俱乐部与球员的关系也需要被重新审视。”

耶尔沃利诺继续开喷：“我非常反感的一种现象，就是当一名球员踢了三场好球，他的经纪人马上就来敲门，要求为球员提高待遇，要求得到自己的中间费用……我无法和这样的经纪人合作。之后是工资帽问题，我觉得德国模式很好，需要设定严格的限制。让经纪行业职业化、规范化，是足球世界的重要议题。当然，基础设施的建设也很重要……我总觉得，我们只需要一支圆珠笔，就能解决意大利足球世界里的诸多问题。为什么不去做？”

在卖掉网络大学之后，耶尔沃利诺投资萨勒尼塔纳，还在2021年年底取得了BFC媒体集团的多数股权，并紧接着从埃尔坎家族的控股集团手中收购了著名的时政杂志L’Espresso。耶尔沃利诺的选择，或许参考了卡伊罗的生涯：后者除了都灵俱乐部主席以外，更重要的身份是RCS媒体集团的主席兼CEO，而这一媒体集团正是本次活动主办方《米兰体育报》的母公司。

媒体人卡伊罗经营俱乐部，又有哪些心得？“我的都灵起步非常艰难，当时俱乐部刚刚破产，所以一切都需要重建。之后，我们经历了几个不错的赛季，竞技和经济层面的表现都令人满意。疫情爆发后，我们在财务层面也遇到过困境，但局面在逐渐好转。我在足球世界里的18年间，看到了哪些变化？球员的身价和工资都明显增长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西甲的电视转播权卖了好价格，但随后经营成本马上就上去了，因为外部的竞争非常激烈，而俱乐部也愿意为球员付出更多成本。因此，营收的增长马上伴随着成本的上升，在英超也是一样。”

萨索洛的秘密

萨索洛总经理卡尔内瓦利，是意大利足坛最聪明的玩家、最精明的卖家。卡尔内瓦利表示：“我希望继续这样下去！在转会市场上翻云覆雨，这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并不容易。我们的幸运在于，投资人斯昆齐家族有着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工作。在很多意大利俱乐部，短时间的竞技表现直接决定了你的工作评价。”

“萨索洛的目标是什么？首先是留在意甲。在此期间，我们还拥有了自己的球场和体育中心。作为一支小镇球队（萨索洛只有4万人口），我们不可避免地受到一些限制，我们有意甲最低的票价，因为我们希望让小镇居民可以携家带口来到球场。另一方面，我们投资年轻球员，尽量避免做出错误的决策，企盼着他们可以成长、加盟大球队。维持俱乐部的财务状况稳定健康，就是我们的生存法则。”

“当然，我们没法保证每一年都有新星横空出世，所以整个足球系统的运行也关乎我们的命运。格拉维纳此前表示2032年欧洲杯的举办资格非常重要，我表示同意，但还可以做得更好：对于意大利这样一个国家，还要与土耳其共同举办欧洲杯，这是让我很难接受的。为什么只有5座主办球场？我们的步子需要迈得更快。”

“说到基础设施，佛罗伦萨的新体育中心Viola Park非常漂亮，这是私人投资的结果。除此以外，我们还需要公共资金给予更多支持。其他国家决策者的野望和远见，我们其实也有，可结果如何？阿拉伯世界的足球正在崛起，我觉得他们有着非常清晰的思路，这或许会对我们的未来带来威胁，却也会激励我们加速前进。”

“回到意甲。积分榜上只有7支球队为了最高荣誉而战，其他球队的目标惟有保级，因为他们非常害怕降到意乙。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的足球系统缺乏保护俱乐部稳定经营的机制。转会市场是问题的一部分，我觉得交易窗口应该缩短，现在真的太长了——很多球员在联赛前几轮都没法上场，因为他们的心思在别处。”

年轻人的迷雾

年轻球员的培养，同样是让意大利足球感到困惑的命题。很多时候，主帅希望用老将保证成绩，俱乐部希望培养新人，如何取得平衡？在卡尔内瓦利看来，信任年轻教练与支持年轻球员一样重要。耶尔沃利诺则继续火力全开：“我们一直希望花大力气培养年轻球员，但让我非常不理解的是，在现在的意甲，聘请外援的税负比雇用本土球员要少得多。如果让我来选的话，我觉得二者反过来才更合理。正是因为外援拥有税率优势，很多俱乐部嘴上说要着重培养年轻人，事实上却不这么做……”

关于青训系统的问题，听听昔日的青训精英德罗西怎么说：“我们依然被这种思维定式困扰，总是选择在危急时刻信任老将，觉得他们才能解决问题。实际上，年轻球员很有冲劲，渴望取得成功。在巴塞罗那，2006年出生的球员已经开始扛起大旗，当然未必所有球队都有这样天赋异禀的球员。但更关键的问题是：信任年轻球员，我们从精神上做好准备了吗？”

都灵主席卡伊罗将“重用年轻人”定为自己球队在2024年的目标。其他球队又有什么想法？斯卡罗尼表示：“个体层面，AC米兰需要进入欧冠，并一直留在欧冠——这是我们全球4亿球迷的梦想；集体层面，意甲在电视转播权上已经落后很多了，英超的转播权价值22亿，我们只有2亿……对我来说，提高转播权价值是我们联赛的共同目标。”卡尔内瓦利笑着说：“瓜迪奥拉说了，他愿意看到萨索洛赢得联赛冠军……哈哈，说真的，我希望各家俱乐部的管理层能够团结一致，一个个解决面前的问题。”